今天我们提到镭,都会感到一阵紧张,因为接受过义务教育之后民众都知道它是一种危险的放射性元素,而它的发现者玛丽·居里也正是因为与镭接触得太多,才患上了恶性白血病,最终遗憾去世。
虽然今天镭的危险性已经广为人知,但是在二十世纪初,镭的发现刚被公之于众时,曾经有一阵荒谬的风潮,就是把镭当作十全大补药去磕。
玛丽·居里在经过研究后,公开提出镭这个元素放射出来的射线可以有效杀死癌细胞,这种治疗方式就是后来的镭疗。
虽然这种方式只能一定程度上缓解癌症症状,治标不治本,并不能使癌症患者彻底痊愈,但是经过以讹传讹之后,人们把镭当作能治百病的万能药,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灵丹妙药,自然可以预见后果有多么严重。
当玛丽·居里发表的论文中指出镭放射出来的射线可以使肿瘤细胞在短时间内摄入高能量,从而达成破坏效果,这种治疗方法也被称为放疗。
在那个年代,癌症是非常可怕的,人们没有多少手段去抵抗这种疾病,所以在这个发现被公布之后,医疗界都沸腾了,立刻把镭投入临床试验,那些癌症患者也很配合,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了,不试也是等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经过试验后,医疗专家发现镭确实对肿瘤细胞有效果,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民众们也感到很高兴,直呼这是生命的希望。
最新发现的风头正劲的化学元素再加上医学权威的专业背书,这让商人们的雷达立刻响了,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商机,纷纷推出各种号称主要成分是镭的产品,覆盖各行各业。
本来当时媒体的宣传中对镭的医疗效果就有一点夸大的成分在,这群商人为了卖出自己的产品,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把镭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怎么好怎么吹嘘。
于是镭在一夜之间多出许多神奇的功效,他们说镭可以治疗消化不良、高血压、阳痿等一百五十多种疾病。
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匪夷所思,甚至有点可笑的事情,可是处于那样子铺天盖地的宣传之中时,人们真的打从心底里认为镭是一种受过科学验证的,能治百病,对人体健康很有益处的好东西。
今天的我们会发出嘲笑声,不理解这群人难道不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吗,但是当时的人们对于放射性物质有什么危害并不了解。
因此在这股对镭的狂热风潮下,市场上迅速涌现出许多以镭为原材料和卖点的商品,像镭奶油、镭巧克力、镭面包、镭香烟、镭牙膏、镭肥皂、镭耳塞、镭药膏、镭保暖服、镭栓剂、镭避孕药和镭化妆品等,嘴里吃的食物,身上用的日用品和药械一应俱全。
除了镭之外,人们还往水里加其他的元素,类似于铀、氡、铅和砷等元素,觉得这样水喝进去对人体更健康,就像今天我们的矿泉水里也宣称含有许多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一样。
别管多么平平无奇的东西,只要加点镭,就像被施了神奇魔法一样,立刻就有灵丹妙药的效用,人们把它当作可以驱走一切愚昧、疾病和贫穷的太阳。
从哈佛大学辍学的贝利明明对医药一窍不通,但是却研发了一种叫“镭钍水”的商品,并且申请了专利。
“镭钍水”是在蒸馏三次后的水里添加镭制剂,贝利还放出话说如果有人能发现自己买到手的“镭钍水”里面镭的含量不达标,就可以找他领1000美元的赔偿金。
贝利在广告语中号称“镭钍水”是“永恒的阳光”,甚至可以“治愈所有活死人”,还能刺激人体内分泌,促进新陈代谢,返老还童不是梦。
除此之外,贝利还用利益诱惑医生们,告诉他们如果为“镭钍水”开处方就可以拿到17%的回扣。
埃本·拜尔斯是位于匹兹堡的吉拉德钢铁公司的总裁,他不仅是坐拥许多财富的社会名流,还是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他曾经在1906年美国高尔夫大赛中获得冠军还有飞碟射击的奖牌。
在1927年,拜尔斯的手臂受伤了,去医院看诊后,医生莫亚为了回扣便推荐拜尔斯用“镭钍水”治病。拜尔斯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一开始按照医嘱每天定时定量喝三瓶,后来就养成了习惯,认为“镭钍水”是令自己身体好转的妙药。
他疯狂地信任和赞扬这种万能药水,不光自己服用,还免费赠送了很多箱给自己的好友和队友,有时还会给自己喜欢的赛马喝。就这样,拜尔斯在两年内总共喝下了一千四百多瓶“镭钍水”。数量惊人。
1930年,各种因为镭而引发的可怕病症在拜尔斯身上出现了,像是一场恐怖电影,下颌腐蚀坏死,牙齿全部脱落,头部疼痛难忍,颅骨出现空洞。
苟延残喘了两年之后,1932年3月,拜尔斯死在了纽约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死的时候只有五十一岁,体重仅有92磅,他的肾彻底损伤,皮肤蜡黄凹陷,脑子里面都是囊肿,下巴也几乎被摘除了,可以说死相非常凄惨。
有一个人在拜尔斯死前曾去拜访过他在长岛的豪宅,他说:“真的很难想象出比这更豪华的环境,也真的很难想象出比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
他的尸骨还需要被装殓进用铅皮制作的棺材里防止对周围产生辐射。对此,华尔街日报发表了一篇犀利的文章,名为《镭水疗效显著,直到下巴烂掉》。
拜尔斯这样有社会地位的人,他的死亡就成了镭药市场的转折点,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FDA)开始对“镭钍水”开展了全面调查,随后在1938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正式发布了一道禁令,勒令“镭钍水”停止生产。
全美国境内所有商店里正在出售的“镭钍水”全部被下架,当局也打印了很多科普的小册子四处派发,告诫民众停止服用这种药物,并向他们科普其危险性。
而贝利还在努力辩解,坚持称拜尔斯并不是因为服用“镭钍水”而去世的,而他这样坚称的原因是贝利自己也一直在服用“镭钍水”,他说:“我作为‘镭钍水’的发明者,比任何人喝的都要多,但是你们看我现在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啊。”
随后贝利慢慢淡出了大众的视野,1949年时在马萨诸塞州去世了,去世的时候也只有64岁,病灶是膀胱癌,而这极有可能是因放射物质所引起的。于是在1969年时,贝利的尸体又被再次挖出来做尸检,果然他的骨头里仍然有浓度很高的放射物质。
没想到,他确实如自己所说,喝下了比其他人都多的“镭钍水”,但是他在没有确认镭的副作用之前就盲目把商品推给大众,还故意夸大“镭钍水”的功效,可谓是害人终害己。
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镭药市场已经全面崩溃,镭作为保健品的时代终于终结了。
而在当年含镭的商品大军中,“夜光”是一个重要的卖点,其原理是当荧光材料的分子吸收了镭放射出来的能量之后就变为激发态,回到基态的时候就释放出肉眼可见的夜光。
这样的效用催生了一系列夜光产品,像夜光表、夜光门牌、夜光手表、夜光鱼饵浮标、夜光玩具、夜光号码牌、夜光仪表盘等等。
曾经还有一个叫索科霍基的乌克兰人在发现一种荧光材料的新配方后放出大话,称:“以后家家户户室内的照明可以全部用镭代替,总有一天家里的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涂料可以散发出堪比月光的亮度。”
为了这一天,1914年索科霍基在纽瓦克建立了全美国第一家专攻镭荧光材料的公司,这家公司后来搬去了新泽西州的奥林奇,改名为美国镭业公司,专门为军方制作夜光表和飞机舰艇夜光仪表盘,然而这家公司却是因为一桩悲剧被美国群众熟知。
索科霍基的公司里招募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她们大多数都还没到20岁,她们的工作内容是为战争期间美国空军使用的腕表表盘粉刷上一层磷光性质的夜光涂料。
具体的操作流程就是用水和胶把含有镭的硫化锌荧光剂搅拌均匀,再用驼毛笔蘸取涂料均匀地涂抹在腕表表盘里的数字和指针上面,每个人一天要涂二百五十多块腕表,工作内容不是很累,而且公司给的薪水很不错,所以被选进来工作的女孩们都很开心。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危险已经环绕在身边了,车间里镭的辐射无处不在,而且通风不良的情况又会导致氡气积淀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更致命的是,涂抹表盘数字和指针所使用的毛笔笔尖必须保持纤细的状态,所以涂过几个表盘之后,女孩们就按照监工教导的把毛笔笔尖放进嘴里,用舌头和唾液把笔尖重新变尖,让笔尖恢复成锋锐的状态。
一天把毛笔放进嘴里几百次,就导致她们在工作中摄入了大量含有毒性的液体涂料。而女孩们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把镭当作好东西,更是对这种涂料的夜光属性爱不释手。
她们经常会把荧光涂料当成指甲油抹到自己的指甲上,或者当作眼影涂在嘴唇和肌肤上,用涂料画出一张鬼脸再去昏暗的酒吧玩乐,自然是出尽风头,有人还把涂料当作点缀品涂到自己的牙齿上去跟男孩约会。
很快,这些女孩们的身上就开始出现严重的辐射中毒症状,恶性贫血、牙齿脱落、颧骨坏死等病症统统出现,还患上了“镭中毒颌炎”的面部坏死疾病。
于是一名叫弗莱尔的女孩决定把公司告上法庭,随后又有四个女孩加入起诉的队伍,历史上把这个案件称为“镭女孩”案。一家媒体在报纸上刊登了其中一个女孩患病后的照片,引起了社会轰动,照片上女孩的下巴像长了一块巨大的肿块,面容扭曲。
公司明显对镭的危害性有所了解,因为那些研究员和管理层人员在接触镭荧光制剂涂料的时候都会全副武装到牙齿,穿上防护服来防止受到辐射,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这些女工们这份工作潜在的危险性,更别谈给她们提供工作时必需的防护措施了。
面对女孩们的诉讼,公司一开始并没有作出任何表示,而且还到处贿赂医生篡改体检的结果,此后还有高达上百名工人因为镭辐射,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甚至在死亡时无法保有完整的面容。
还好女孩们始终没有因为金钱或者暴力的威胁而低头,直到1928年,女工们终于赢得了这场官司的胜利,每个人获得10000美元的现金补偿,以及每年600美元的生活补贴。
但是金钱无法真正补偿这些身体遭受极大伤害的女孩们,她们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可逆转了,在赢得官司后,几个女孩都相继去世了,而始作俑者索科霍基也因为镭辐射中毒,45岁的时候就因为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了。
这个案件也成为美国职业安全法律史上的里程碑式案例之一,不仅推动了核辐射危害的研究进程,还唤起劳动工作者维护自身权益的意识,直接促成《美国职业病劳动法》和《美国劳动安全条例》的颁布。
这段惨痛的历史并没有被人们忘记,它作为时代的伤疤被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2011年9月2日,美国伊利诺伊州渥太华镇举行了“镭女孩”的铜像揭幕仪式。
一位名叫斯旺森的美国女作家为“镭女孩”写过一句悼念诗:“只有我们破碎的骨头,永远在黑暗的地下发光。”
如今,镭终于找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现在放射性治疗已经是一种常用的治疗癌症的手段,而镭233目前是对一些阶段的前列腺癌而言唯一的一种标准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