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烟雨（纸本墨笔） 赖少其 作
●方 土
前些日子收拾旧物，翻出一本泛黄的《赖少其画集》，内页上赖老的亲笔题字苍劲有力，清晰可辨。看到那熟悉的字迹，1991年初见赖老的场景如在眼前。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怀揣着对艺术的热爱，也满是迷茫。幸得亲友介绍，得以拜访赖少其先生。初次登门，我紧张不已，然而赖老和蔼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我内心的拘谨。此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前往赖老家中，聆听他讲述艺术往事，每一次都如开启一场全新的艺术之旅。后来，赖老身体欠佳坐上了轮椅，却依旧笔耕不辍，他对艺术的执着深深打动了我，令我由衷敬佩。赖老对我格外关照，提前为我的画册、画展题字，尤其为我的“实验水墨”系列作品书写画题，还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要耐得住寂寞。这句看似平实的话语，成为了我艺术道路上的座右铭。
随着对赖少其先生了解的深入，我愈发感受到他艺术人生的坎坷与不凡。他早年以版画崭露头角，鲁迅先生盛赞他为“最有战斗力的青年木刻家”，迎来艺术生涯首个高光时刻。然而，当他转向中国画创作时，却因“画风背离传统范式”而饱受非议。但赖老并未因此而动摇，而是坚定地在自己的艺术道路上探索前行。在安徽的26年，除了政务之外，他如苦行僧般潜心钻研黄宾虹的艺术精髓，最终创立了“新黄山画派”。其独特的“枯笔焦墨”技法，彰显出他坚韧不拔的艺术精神。20世纪80年代初到广州后，受改革开放氛围的启发，他发起“丙寅变法”，将西方绘画的光色元素融入国画，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精妙融合。即便晚年身患帕金森病，他依然坚持创作，通过“衰年变法”，在80岁后达到了“质厚气正”的艺术新高度。
赖少其先生的经历，让我联想到另外两位艺术大师——黄宾虹和关良。虽未曾与他们谋面，但透过他们的作品与故事，我对他们的艺术理念与追求有了深刻的理解。黄宾虹先生早期画风清新，后期转向“黑密厚重”，强调笔墨“内美”，其艺术在生前鲜有人赏识，去世后却成为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典范。关良先生的水墨戏曲人物画独树一帜，秉持“得意忘形”的风格，以简洁笔触捕捉人物神韵，堪称艺术史上“以简驭繁”的典范，备受当今艺术市场青睐。从这三位大师身上，我深刻领悟到：在艺术之路上，出道时的寂寞并不可怕，反而是迈向巅峰的起点；而许多所谓的“巅峰”，不过是被时代审美与市场喜好包装出的假象。真正的艺术价值，源自无数个孤独日夜的沉淀。正如贝多芬所言：“逆境对天才是垫脚石，对能干的人是财富，对弱者则是深渊。”孤独与困境，正是艺术家成长的“试金石”。
前些年，我在艺术道路上奋力探索。生活条件改善后，我在拍卖行拍得两幅关良小品、三幅赖少其画作。每次欣赏这些原作，都仿佛与大师们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我一直渴望能收藏一幅黄宾虹的作品，可等攒够钱时，其画作价格已高不可攀。无奈之下，我购置了许多精装本画册，闲暇时便翻阅品味，从画中感悟艺术真谛。
黄宾虹的《画学篇》因赖少其等人的传播而重获关注，关良的“得意忘形”理念经时间沉淀被重新认识，赖少其的“衰年变法”则彻底改写了人们对他的认知。他们的艺术人生，是一场与命运抗争、不断自我突破的征程，时刻激励着我在艺术这条充满寂寞与挑战的道路上坚守、执着、勇毅前行。
今年是赖少其先生诞辰110周年。回顾他的艺术生涯，满是探索与坚守。他的作品与精神，如熠熠星辰，照亮了后来者的前行之路。愿我们都能走进赖少其的艺术世界，从中汲取力量，让他的艺术精神在新时代绽放新的光彩，激励更多人在寂寞中坚守，在坚守中创造，在创造中铸就属于自己的艺术高峰。
（作者系国家一级美术师，广东省中国画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