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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零零落落重重叠叠的北京街道故事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18 10:57:00    

从西长安街到西单的一段街道

景山前街

长安街

◎群山

我曾写过一篇题为《一本叙述北京风景的小书打动了我》的小文(刊于《北京日报》2024年8月16日),就阅读《美丽的北京》一书谈了点粗浅体会。其中谈到,这本小书似乎使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即彼时风景的叙述者与其叙述的风景或已“同框”,复成为被后来人所观看的“新风景”,倘能更多发现并解读这种“新风景”,也许会有助于自己对北京精神品质的体悟。无疑的,这勾起了我阅读同类书籍的“书瘾”,是故我在小文结尾写道:“我不妨从此开始。”然则究竟知易行难。自此之后,我也曾孜孜矻矻盘桓于书肆、书摊和旧书网,但发现真正适合这一“专题阅读”的,便只有这本旧藏《北京街道的故事》。

因即时性而具有了新鲜感

此书三十二开平装本,北京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三月初版。时间上,《美丽的北京》出版于一九五七年四月,比此书恰好早一年;内容上,此书讲述的是城内“故事”,而《美丽的北京》叙述的却是城外“风景”,这一早一晚,一内一外,倘说二者为“姊妹篇”也未尝不可。具体说来 ,《北京街道的故事》收录包括金受申、叶祖孚、赵洛、平旦等40位作者(含口述者)的47篇文章,大多作于五六至五七年,内容可粗略分为三个单元:一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现的新街道,二是与街道紧密关联的名人故居,三是许多富有历史意义的街道。又,书前附有黑白图片若干幅,虽不甚清晰,但相机与文字对读,倒也聊可补叙述之不足。

然而,《北京街道的故事》里的那些故事,似乎已被以往的典籍和随笔、故事类书籍,以及汹涌的新媒体所“规定”,所“定形”,反复提及则难免令人兴味索然。而我所以仍然不惮辞费,乃由于它们出自生活在特定时期人们的笔下(或口中),在我眼里,它们因此便具有了独特的“即时性”,并也因“即时性”而具有了“新鲜感”;而体现这些叙事的“即时性”和叙述者心事最著者,当数开篇的《走在长安街上》。这个署名“楚天”的作者,先是介绍了拓宽延展后的长安街概貌,我因此得以知道,这条“神州第一街”,在彼时连人行道在内最宽也不过六、七十米,而一九五五年的西长安街却仅有十二米宽;其东端东郊大街(现建国门外大街)尚未与建国门对接,西端则甫与复兴门连接,东西长也只有四公里。接着,作者开始讲述历史上这条“狭窄的土路”的状貌及其沿途的“故事”。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是新中国成立前北京有名的垃圾山,竟然就在北京饭店对过儿的司法部街口(西交口)。最后,作者笔锋一转,写“人民清理了杂乱的垃圾”,大街两旁盖起了许多大楼,“长安街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瑰丽的景象”,云云;饶有趣味的是,通过这样“新-旧-新”对比之后,在写到“现在”长安街的夜景时,作者竟深情写道:“漫步在林荫大道上的恋人,正望着星月的穹空,幻想着一次新婚的月球航行。”其乐观、浪漫情调和对未来向往的激情,已一览无余了。其他如金受申的《六铺炕的变迁》、林慧文的《大栅栏夜话》、诸静华的《王府井两岸》、赵洛的《北京街巷话旧》等等,莫不在新旧对比之后,直抒由衷的舒适感、幸福感、自豪感和优越感。

亲切感产生许多代入感

此外,除却“新鲜感”,作者们讲述的故事,也有不少让我很有“亲切感”。我单位的地址在西安门大街,附近有西什库教堂、刘绍棠故居和南、北皇城根街等,但却在黄大夏、河工的《刘蓝塑》里第一次知道,刘蓝塑胡同这个有着近七百年历史、谜一样的传奇胡同,原来就在单位附近,如今早已被拓宽的西什库大街所吞并而名存实亡了。何止于此,晨路《阜成门——朝阳门》写的这条干线,即通过单位门口。多少次,在上下班的电车上,于晨曦的朦胧或夜色的苍茫中,我呆望北海的白塔、景山的煤山、故宫的角楼和老北大的红楼……然而却不知,此区间的无轨电车在彼时即已开始运行。再如,我曾在下斜街的思源胡同住过多年,以此辐射开来且较近的,有报国寺、琉璃厂、白广路、菜市口等等,当读完阿茨《报国寺中的顾先生祠》、叶祖孚《古老的文化街——琉璃厂》、汪大波《年轻的白广路》、周熙《菜市口漫步》之后,却不免又要产生许多“代入感”。

曾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我购书颇豪,一周的单休日,时间大多耗费在买旧书上。逛报国寺的书摊、书铺,我结识了老孙、老陈、小张儿、“刘三儿”等等厚道书商,结识了闻立树、张守义、谭元杰、王家龙、秦杰等名家书友,还应邀虚挂了两年《中国收藏》杂志的编辑;至于琉璃厂,常逛的主要是东街的邃雅斋、海王邨,西街的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的门市部,印象最深的是邃雅斋二楼平台上一年一度的“中国书店古旧书市”……每每逛完这些书摊、书铺和书市,双手各拎一摞精心挑选的旧书,优哉游哉于回家途中,那种自得感虽南面王不易也。可是,白广路和菜市口,我却只有在不得不出门购物时才偶尔“光顾”,至于那许多的古迹,乃至于顾亭林祠、康南海的汗漫舫、谭嗣同的莽苍苍斋等,便是“撞个满怀”,也不曾有过哪怕一次的端详。后来我迁住香厂路,骑车上下班必要经过珠市口西大街的晋阳饭庄门前,而此即有名的“阅微草堂”,即“纪大烟袋”纪晓岚故居,每天两次擦肩而过,我居然没有稍稍驻足入内一观,这让我抱憾至今。数日前与刘聪兄闲聊——他以周炼霞研究闻名于世,但近来却突然对宣南文化大感兴趣起来。不仅阅读了大量典籍、文献,且不惮耗时费力踏勘寻访。据他说:下斜街、菜市口一带,已经有很多地方与以往对不上号乃至不复存焉。闻听其言,不免怛怛。

同框的新故事

确实,星转斗移,世事沧桑,《北京街道的故事》里的故事,连同我在上述文字中夹杂的许多“私家故事”,该结束的已自然结束,不该结束的也无可奈何地结束了,而北京街道的故事必将继续。不过,我还想重复开头提到的我那篇小文中的意思,即所有的故事及故事的叙述者犹如“同框风景”一般,也已成为了“同框的新故事”。罗兰·巴特曾说:任何故事之所以能打动人,就在于它的效果永远是现实的、当下的。信哉斯言。此前尝有不少外地友人,要我向他们简短描述一下当下的北京,但我却突然发觉用任何词语,比如恢宏、厚重、深沉、壮丽、繁华、气韵等等,都不能准确表述、更无法穷尽当下北京的精神气质。但仔细想来,这座城市,却又恰恰是靠那些老的和新的“同框故事”支撑着,使其氤氲并向外扩散了一种无所不在,又无法具体描述的历史魅力和文化神韵,才成为当下北京的罢。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那些零零落落、重重叠叠的故事,作为当下北京精神气质的构件,至少给后来人提供了一种反思的参照。

来源:北京青年报